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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本來沒有,竟不覺得少;本來就有,遂不覺得多。」這話曲折,拿魯迅的話當註腳,就是熟睡在鐵屋裡的人,「不久就都要悶死了,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,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。」——因為本來就不知有所謂「清醒」這件事,遂渾渾噩噩死去,不覺得少了清醒,有什麼了不起;反倒被喚醒了,還要多嚐「臨終的苦楚」呢。
關於「音痴」,大概也就這麼一回事吧。
我念小學,成績很好,各科多半得甲,唯獨音樂,幾乎都乙,有時甚至還領塊大餅(丙)回家。彼時主科優先,音樂不重要,雙親也懂,乃無異議。音樂考試也很簡單,老師在教室前頭彈風琴,學生站後牆拿著課本跟唱。別人至少唱半首歌,我省事,才開口,老師就說:「好了,回座位!」
一連六年12學期,期期如此,我一點不覺得有何不對。洗澡時,照樣大聲唱歌:「鑽石鑽石亮晶晶,好像天上摘下的星⋯⋯」電影《大盜歌王》主題曲。雖是親生兒子,母親聽得胳膊或者實在難向內彎,遂笑諡以「牛聲馬喉」四字,但也沒有禁唱,儘管那是戒嚴時代。
如此這般,少年浪漫,青春如歌之時,我慢慢理解也無從抗拒地接受「我是音痴」這一不變的事實:我高低音莫辨,打不準拍子,無法分別大小調,更別說什麼降啊升的。音樂於我,若無「標題」、「歌詞」,基本也就無從想像欣賞了。這是不是一種病?有沒有救?我倒也從來沒問過。可以確定的只是,就我而言,音樂誠然可有可無。有了加分不多,沒了似乎也不會難過。而這,大約也就是為何我只稱此乃「不變」而非「殘酷」事實的原因。
三名學者搭渡船。一人問船夫:「你懂哲學嗎?」「不懂!」「唉~那你人生簡直少了三分之一樂趣。」另一人也問:「你會數學嗎?」「不會!」「唉~唉~那你人生又少去三分之一樂趣了。」第三個接著問:「那你學過物理嗎?」「當然沒有!」「唉~唉~唉~你最後的三分之一也沒了。」此時船身一陣顛簸,船下一聲硄噹。船夫急忙問:「你們懂游泳嗎?」三人面面相覷。「喔喔喔~你們全部的人生樂趣馬上全部泡湯啦。」——每次想到自己是音痴,總會在心裡講這笑話,然後問自己:「你懂音樂嗎?」隨即哈哈大笑。我是音痴,所以我讀音樂;我搞不懂音樂,所以我讀漫畫看電影當球迷,還好,人生樂趣,還有好多個三分之一。